南极贼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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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正在通过这份观察材料进行自我分析,材料来自我的中学时期。

尽管很无力,但是小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极力地真诚了。真是一个又好笑又可怜的小孩。

虽然过程会很艰难也很尴尬,但我还是希望能喜欢上小时候的自己。这样当我难过的时候,她也会来抱抱我。

……

那只白色的企鹅,在十二月刮着雪的初夏,被天上的黑洞吐了出来。他摔在一座很尖的雪山上,然后滚了下来,身后拖着一根红色的线。

巨人般笨拙迟钝的企鹅群缓缓北上,领着新生的幼儿挪向海边。一只小企鹅走在企鹅群的最后,挤不进身前紧密而规律的生生不息。小企鹅像是群族枯萎的影子。巨人行进过后留下月球地表般坑洼的泥泞。它像个又聋又瞎的文盲,读不懂这些痕迹。

脏兮兮的小企鹅在阴暗里蹭着巨人的余温。就在那时,它听到了那片黑洞拖着的阴影,有风的声音。那风拖着不规则的形状掠过企鹅群,小企鹅和内陆。黑洞以连续的时间为轨道,就这样把企鹅群,小企鹅和内陆粗暴地轧在一起。像虎鲸把微小动物拍出水面一样粗暴。

小企鹅第一次回头,听见池城在焚烧。背对着一望无际的企鹅群,它看到了白色的雪地。企鹅群的痕迹延伸,脆弱模糊,越来越细的一条灰线。在道路的终点亦是起点,飞翔的企鹅拖着一根红色的引线。小企鹅混沌无知,还不懂得红色的重量。它像看到故乡。

太阳还瘫在空中的夜晚,那只白色的企鹅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。他跟雪融为一体,只有眼睛是红的。像个怪物。小企鹅本能地想挤进身后密不透风的企鹅群。

嘎。昏暗的日光拖住白企鹅的影子。他浑然不觉地吐出可怕的咒语。这是什么意思?可以是所有意思。

你不要看我。小企鹅默默恳求着。它浑身僵直,像在面对无法抵抗的天灾。

你在找谁?白企鹅问它,他还在继续靠近。

隐而未现的危险被寒风卷起,呼啸着冲向小企鹅。

我要等的不是你。小企鹅摇头。

我承受得起你的期待。

小企鹅不知道怎么拒绝,火光在它心里意外般炸开。扑面而来的沉默震耳欲聋。

白企鹅一直望着小企鹅。小企鹅小心翼翼看了看他红色的眼睛。目光轻得像暴风雪中被轻易烧毁的一片羽毛。它惶恐地沉浮在企鹅群中,觉得自己已经为此等了很久。

你为什么是白色的?小企鹅缩着头小声问他。

我是从金星来的。白企鹅指着灰蒙蒙的天空说。金星飘在银河汤里。

他骗我。小企鹅心想。从这里到金星,游过浓浓的以太,要四百多个夏季。它迄今为止的一生只有一个夏季。

白企鹅又说,那好吧,他被月亮照了太久,是被月亮晒白的。

小企鹅还没见过月亮。但它觉得这更可信一些。从南极游到月球,只要四个多夏季。

于是它慎重地点了点头。

……

他们翅膀贴翅膀走在企鹅群的末尾。

我们在哪里?我们要去哪里?小企鹅问白企鹅。

我从很远的北方飞过来。我在空中看过整个南极,像白纸上剪下来的胎盘。海里的企鹅脱离了这块胎盘,它们被孕育出来了。这是个仪式,你要被刻上记号。

我们要去海里吗?小企鹅问道。

嗯,你要去海里。海里有鱼,有虾,有跟陆地上不一样的比热容。海里没有风,但是有洋流和浮力。在海里你可以看到从没见过的黑夜。海里的企鹅是更像你灵*本身的存在。

小企鹅看着白色的他。他来自月亮,却够不到目所能及的大海。

你要相信我。而且我会飞,我曾经身处你们都不能够到的高度。白企鹅安慰它。

我为什么不能飞?小企鹅问他。

因为自然规律说……他顿了顿。你的未来在地上。

一只小企鹅不会飞,它挣扎度日,因为它的未来在地上。

只有你会飞,那你怎么又掉下来了?

我来陪你啊。

小企鹅不知所措起来。它不知道情绪有着自我反噬的力量。

那你还能飞吗?

我掉下来的时候,把我的未来……白企鹅比划着不知道该怎么说。给摔掉了。

他们陷入沉默,是同类拖着被撕碎的肉体蹒跚爬回窝里等待死亡的沉默。

你从那么高摔下来,会不会死掉?小企鹅心里空落落的。

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呢?那只白色的企鹅说,说不定我的死,比你活着的一生还要漫长。

……

后来有一天,他们一起坐在雪堆上。天敌徘徊盘算,忽然俯冲刺破无阴无晴的天空。庞大的企鹅群警惕而安静地观望着,直到某个后代被大贼鸥叼走。他们一动也不动的。只有寥寥三两声哀鸣。

白企鹅后来告诉小企鹅,那是妥协,是大人们沉默的共谋。

我们都会变成大人吗?小企鹅问道。

时间逼着我们成为大人。

时间是什么?

时间是时空的一部分。是企鹅群年复一年徒劳的繁衍。

白企鹅带小企鹅走到冰崖边,湿哒哒的冰崖一滴一滴地消亡。远处总有冰川轰隆隆倒塌的声音。

这就是时间。

冰川的声音,海浪的声音,企鹅群的声音交缠在一起,形成一种岌岌可危的秩序。

回声中,世界就在发生,仿佛与他们毫不相干。目之所及是比事物之名更远的地方。

他们沉默着坐了很久,听了很久,似乎一同洞悉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秘密。

再后来的某一天,小企鹅独自爬上了白企鹅掉下来的那座雪山。山顶的雪地里常年埋着白企鹅种下的红色小花。那些花挣脱了时间的束缚,不开不谢。只有它们还记得他隐秘的远道而来。

……

小企鹅跟着白企鹅走向内陆,翻过一层层矮矮的冰墙。每走一步,天就更暗一点。他们远离海边,海里埋着可怕的怪物。

尖锐的冰山延绵在内陆上。大地是只野兽,正捧着自己的獠牙。他们看见山丘温柔地含着一颗虎鲸的尸骸,像贝壳含着珍珠。虎鲸带血的骨架刺入夜空,搅动着茫茫宇宙。它活着的时候搅动大海,死后还这么辛苦。在很久很久以前,这具还裹着新鲜血肉的尸骨像极地的一座灯塔,把各路动物都聚集起来。他们不久便四散开去,又在某个时间的节点沿原路归来。

小企鹅小心翼翼迈过巨人般高耸的肋骨,在白企鹅身边躺下。它抬起头的那一瞬间,天上的星星被叫醒了。黑夜终于姗姗来迟地降了下来。

你看,星星在催我回家了。白企鹅突然无头无尾地说道。

他们就这样躺在天敌的体内,躺了整整三天。小企鹅觉得不可思议。

天敌就是罪恶吗?小企鹅看向白企鹅。

白企鹅看向天空。我曾经生活过的大陆,有一片草原,苟延残喘地养育着成千上万只鹿。在草原要死掉了的时候,如果你属于那成千上万只鹿,你只能祈盼一只狼的到来。因为鹿不能不吃草。

你确实跟他们不一样。你是独一无二的。你来自天蝎座最亮的那颗星星。白企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,这是大火的颜色,装满了你的故乡。他又指了指天空。就是鲸鱼左边第三根肋骨指向的那颗星星。

这种宏大使命感让小企鹅很忧愁。它的故乡,是太小了,还是太远了?鲸鱼的尸骨成为了它的向导。红色的星光持续发出呼唤,以一种温柔又稳定的波长。一只不知何时就孕育在它心里的小小的怪兽,在那个夜晚,在遥远的极北之地理所当然地降生了。

……

又过了很久,冬天到了。在这个极地最漫长的夜晚降临后,小企鹅做了一个梦。它睡在一片草原上,被落日余晖环绕着,就像白企鹅降临的那一天。白企鹅叫醒了它,很温柔地通知它说他要走了,就在很近的未来。怪物觉醒,四处吞吃,真实都将不复存在了。

我如果飞起来,是不是就不用遇到那个未来了。小企鹅只觉着恍惚。

嗯。白企鹅小声应答。

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承受这一切。

这不是承受,是你的认知。

因为你来了,我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。我觉得如果你走了我就不认识我自己了。

没有的事。你总会长成是你的样子。白企鹅笑了。

你要去哪里?

就像南极是胎盘一样,宇宙就是子宫。我在羊水里泡了太久,即将要从这个柔软的内袋诞生出来了。白企鹅这样说。

诞生不是一件好的事情吗?为什么我这么难过。

不是的。诞生是失重的下坠,是最原始的创伤,只是早已被推向遗忘的深渊了。

那你为什么还要诞生一次?

为了弥补前一次诞生。第二次诞生后,我不会再被气体和尘埃覆盖。未来会向着一个好方向展开。白企鹅转过头看着小企鹅。在更近的未来,我们还会遇见。

建立关系这种最困难的事情,总是让我渴望又害怕。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彼此相认,但它又让我这么难过。你走了,那我怎么办?

你也会诞生的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还有你眼下承受不住的自由。

小企鹅在深夜醒来,找不到凌晨梦里的白企鹅。它就这样狼狈不堪,恍恍惚惚迎来了诀别。很近的未来到了,但这个世界却失去了连续性,它找不到更近的未来了。这是白企鹅给小企鹅留下的,幻觉的后遗症。

远处传来海的声音,一种韵律永恒不变,安慰着饱受折磨的小企鹅。

过了很久很久,它灵*归位,重返现实。

旧世界未曾接近过美好,宇宙膨胀得太快,总是布满缺失,空白和遗憾。但这一切的尽头,是万物指向的奇点。

小企鹅突然间洞察了比生存在时空的阴影里更美妙的事情。

他看到雪从天上飘下来,于是翻过身,肚皮朝上飘着。深海的浮力怀抱着它,触觉那么幸福,所以它一点也不害怕。它在短暂游荡的一生中,感受着很旧的宇宙。

它就要诞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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