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本文为「三联生活周刊」原创内容从心理学的角度诠释,到底什么是无聊?为什么我们每天忙得停不下来却依然觉得无聊,并且越忙越觉得无聊?什么人更容易觉得无聊?同样觉得无聊时,我们的“无聊”有差别吗?我们的生活,是否需要一些无聊的状态?带着这些问题,本刊专访了北京林业大学心理系副教授李明。文
孙若茜
北京林业大学心理系副教授李明,医学博士、哲学博士后(宝丁摄)
三联生活周刊:在目前的心理学研究中,“无聊”是重要的研究对象吗?李明:其实在心理学现有的知识结构里,不管是用二分法还是三分法,都不会细分到“无聊”这个程度。一般心理学研究的对象就是心理过程和个性心理。心理过程就是感觉、直觉及思维想象这些内容,个性心理就会研究个性倾向性和个性心理特征。“无聊”在心理学里是一个比较小众的话题,但是它正在逐渐成为现象学研究的一个对象。目前你能看到的心理学关于无聊的研究,基本上都是从现象学和存在主义心理学的视角去探讨的。三联生活周刊:使“无聊”逐渐成为现象学研究对象的原因是什么?李明:我认为有两个因素,一个是在符号层面、语言层面的心理学研究,已经逐渐进入了一个瓶颈,所以很多语言之外的体验开始进入研究者的视野。另外,无意义感在这个时代中变成了一种常态。而无意义感经常伴随着无聊的体验,所以好像无意义感价值多元所导致的价值虚无,使得对于无聊的研究变得绕不过去。三联生活周刊:通常意义上“无聊”指的是什么?“无聊”和无意义感之间的差别是什么?李明:这是个好问题,如果是主观感受的话,无聊是一种不可名状的、无着无落的感觉,不能说好,也不能说不好,它可以描述,但是它没有办法被语言固定下来。无意义感有时候跟无聊感有重叠,但并不完全对等。一个有强烈的无意义感的人未必是无所事事的,他甚至有可能是很忙碌的。他所说的无聊很可能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无聊,而是指某个东西不重要或者不对、不好,没有意义。《海街日记》剧照我认为无聊比无意义感更为基础、更为原初。因为无意义感是在关于什么是意义感的判断基础之上的,对于当下自己状态的评价,是我现在没有我所期待的那种意义感。无聊放弃了这个,是我就不想去想它有没有意义。一旦开始想这个问题,就从无聊感跳到了无意义感。更原初的体验更像是,比如说一个黑猩猩手里拿着沙子,倒过来倒过去,它没有任何表情,也没有什么喜悦感,好像它的意识不在当下,它没有想这个有没有意义、价值、好处,它只是在发生,是一种空白的意识状态。三联生活周刊:“无聊”和“无聊”之间存在差别吗?或者说,不同的人所体验到的无聊会不同吗?李明:研究者一般可能会从三个方面展开对无聊的研究,一是从意义感的角度,也就是刚才所说的无聊的体验往往会伴随着某种无意义感,这种无意义感会导向情绪的一种动力水平较弱的抑郁倾向,更多是指向一种低自尊的状态,它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的想法。但是无聊的体验并不等同于抑郁,也不等同于无意义感。另一方面,无聊也可能会伴随焦虑的情绪,当无聊指向一种积极的创造性目标,但它又没有路径的时候,伴随的就是一种无所事事所带来的焦虑感。这种焦虑的背后并不是不想去创造,所以是带有一点烦躁的,它更多指向一种高自尊的状态,什么都想做,但是不知道做什么好。伴随焦虑和抑郁情绪的无聊好像都在指向偏消极的体验,但其实无聊并不完全是消极的,有一种无聊伴随着独处的审美体验,是一种创造性的前身。在哲学上有这样一种观点,思想和艺术都是无聊的副产品——当你无聊到一定程度的时候,可能会想去写诗、想去创造一个体系等等。有很多产品和技术也是由无聊引发的创造性活动的结果,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现在应用非常广泛的Python语言,它是编程者在度假的时候觉得无聊搞出来的,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,度假的时候没什么事可做,他就把之前的一些想法进行整理,做了一个架构,用创造来疗愈自己的无聊。《海鸥食堂》剧照也可以用一种现象学的视角来看无聊,它其实不光在人群里有,在灵长类动物的群体里面也有。我们在动物行为观察的一些实验里面会看到,灵长类动物会自己创造游戏,玩一个东西,它们没有别的目的,就是玩,像极了人类那种无聊的体验。这样的游戏会有什么样的生理性功能呢?我猜至少会有两个:第一是保持大脑皮层一定程度的活跃,我们大脑皮层有抑制现象,如果没有被活动激活,它就会不舒服;再者,在无聊中保持一定的具体活动,比如这种游戏,可以促进新陈代谢。从这个角度,无聊也不完全是一个消极体验,它有生物功能性的价值。脑科学的研究可能会更公允或者平衡一点。可是从心理学的角度讲,研究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