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极贼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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约翰W坎贝尔怪形2中国数字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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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/[美]约翰·W.坎贝尔
  翻译/陈首为


  宇宙射线计数器不断发出滴滴声。柯南特扔掉了手中的铅笔。

“妈的。”他看着房间远处的一个角落,盯着角落桌子上的盖革计数器,随后钻到写字台下捡起铅笔,继续埋头工作。他努力让书写流畅一些,但一直磕磕绊绊的。计数器每隔几秒的滴滴声总是扰乱他的思绪。高压汽灯发出呜呜的低鸣,夹杂着走廊那边的大卧房传来的十二个队员的呼噜声,汇成一片嘈杂。除此之外,他还能听见火炉上的煤渣偶尔掉下,落在镀铜的内壁上。角落里的怪形正在融化,滴答作响。

柯南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烟盒甩了甩,用嘴叼起弹出的一支烟。打火机打不出火,他不耐烦地在一堆纸中寻找火柴。火柴没找到,他只好一次次拨动打火轮,随后咒骂着扔掉打火机,用钳子从炉灶里夹出一块烧红的煤炭。

回到桌子旁,他发现打火机又能打火了。一束宇宙射线穿过计数器,它蹦出一连串提示声。柯南特阴沉着脸看着计数器,努力集中精神,回忆过去一周采集到的数据,继续写周报。

他最终写不下去了,心里生出一股混合着好奇和紧张的情绪。他从桌上拿起汽灯,来到角落的桌子面前,然后又跑到厨房,从火炉上拿了火钳。桌子上,怪形已经缓慢解冻了十八个小时。他用火钳小心地戳了戳它,触感软和。硬得像铁板一样的肉软化了,变成一大块湿漉漉的蓝色橡胶,上面的水滴微微闪光,在气压灯下像一颗颗圆形的宝石。柯南特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,想把汽灯中的液体倒进装怪形的盒子,再把烟头也扔进去。怪形脸上那三只红眼无神地望着他,红宝石般的眼珠子反射出朦胧的灯光。

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这三只眼睛看了很久,又似乎感到红眼睛也在看着他。不过这还不要紧,要紧的是,怪形那皮包骨的脖子上似乎有脉搏起伏,从脖子伸出来的几根触须状的玩意仿佛微微动了一下。

柯南特拿起汽灯,回到写字台前坐下,老老实实地研究数据。计数器发出的声响突然不那么恼人了,火炉中煤渣掉落的声音也不再让人分心了。

这次,他专心地填数据、加备注、作总结,写得全神贯注。身后的地板发出的嘎吱声没有打断他。

嘎吱声越来越近。


  布莱尔猛地从噩梦中惊醒,只见柯南特那张脸在眼前晃悠,这简直是噩梦的延续。柯南特看上去又气又怕,“布莱尔,你这个榆木脑袋,快醒醒。”

“啊?”布莱尔揉着眼睛,像小孩一样捏着拳头。附近床铺的人也被吵醒了,一起盯着两人。

柯南特直起身子:“都给我起床。你们的宝贝逃走了。”

“什么?逃走了!”飞行员凡·沃吼道,声音之大,似乎震动了墙壁。通讯器里传来大喊大叫,睡在大卧房的十二个队员也被吵醒了。矮胖的巴克利套了一件羊毛内衣,拿着一个灭火器赶了过来。

“到底他妈的怎么了?”巴克利问道。

“你那该死的野兽不见了。大约二十分钟前,我睡着了,等我醒来时,它已经不见了。喂,医生,你不是说这*东西不会起死回生吗?布莱尔那套可恶的理论放出了一个活生生的怪形。”

库柏眼中一片茫然。“它与地球生命不同。”他叹了一口气,“我想,地球的法则不适用于它。”

“对,但却适用于它的消失。不管怎么说,我们得把它找出来。”柯南特苦涩地说,深陷的眼眶里,一双黑眼睛透着愠怒,“它竟然没有趁我睡觉时吃掉我,真是个奇迹。”

布莱尔瞪着他,灰色的眼睛里突然间显出恐慌,“可能它已经……呃……我们必须找到它。”

“你去找,它是你的心肝宝贝。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。我在那里坐了七个小时,每隔几秒钟计数器就响一下,你们这群家伙还猛打呼噜。那种环境下我居然还能睡着,也算是个奇迹。我要去会议厅给大伙儿说说。”

盖瑞从门口走进来,一边系着皮带。“不用去了。凡的大嗓门跟飞机起飞有得一比。这么说,怪形复活了?”

“不怕告诉你,我没把它搂在怀里不松手。”柯南特怒气冲冲地说,“我睡着之前,还看见它裂开的头骨向外冒着黏糊糊的绿色黏液,就像被踩扁的毛毛虫一样。医生刚才说不能用人类的法则来解释这个怪形。它的确是个非人的怪物,看看它的表情和裂开的脑袋就知道。”

诺里斯和麦克雷迪出现在门口,那儿还挤着一些冷得直哆嗦的队员。诺里斯开玩笑地问:“有人看见它了吗?大约四英尺高,有三只红色的眼睛,往外冒着脑浆。对了,有没有人核查过,看这是不是柯南特开的恶心玩笑。真要那样的话,我们非把这个怪形绑在他的脖子上不可。”

“别开玩笑了。”柯南特紧张地说,“天哪,我倒情愿这是个玩笑,我宁肯和布莱尔的心肝……”没等他说完,一声怪异的嚎叫响彻走廊。人群愣了一会儿,随后转身寻找声音来源。

“知道它的位置了。”柯南特的黑眼睛闪过一丝不安。他急忙冲到他的铺位,取出一把点45左轮手枪和一把冰斧,半举着朝通往狗棚的走廊跑去。“它去错地方了,那儿是雪橇犬的地盘。你们听,狗儿们已经挣脱了锁链……”

狗的吠叫有些恐慌,很快变成了混乱的撕咬,像打猎时的声音。狗叫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回响,夹杂其间的是低沉的、仇恨的、传得更远的怒吼。人们还听见了痛苦的惨叫和几声咆哮。

柯南特冲出房间,麦克雷迪、巴克利、盖瑞队长紧随其后。其他人纷纷冲向会议厅和平时放武器的雪橇库。负责照看营地里五头母牛的波默罗伊朝走廊另一头冲去,那里有一把六齿的干草叉。

巴克利猛地停下脚步。麦克雷迪的大块头在前方拐了个弯,离开了通向狗棚的走廊。巴克利拿着灭火器晃来晃去,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。最后,他跟着柯南特宽阔的后背跑起来。不管麦克雷迪想干什么,相信他一个人可以做好。

柯南特在走廊拐弯处停了下来,突然间倒吸一口气。“老天爷——”他举起左轮手枪,三声雷鸣般的枪响回荡在密闭的走廊中。接着又是两声,然后,枪扔到踩得紧紧的积雪上,巴克利看见他手持冰斧,做出防御姿态。他的视线被柯南特庞大的身躯挡住了,但他还是听见什么东西在呜呜叫着,伴随着诡异的轻笑声。狗安静了一些,压抑地低号着,爪子挠着积雪,松脱的铁链叮当作响。

柯南特突然侧身。前方的场景让巴克利瞬间僵住,然后,一声诅咒脱口而出。怪形朝柯南特猛扑过来,柯南特强壮的手臂挥舞着冰斧,朝怪形身上类似手的部位砍去,砍得血肉横飞。几只凶猛的雪橇犬扑上来撕咬。怪形眼里是地狱般的仇恨,展示着它那令人心惊的顽强生命力。

巴克利对准它打开了灭火器。泡沫刺激了它的眼睛,它四处乱撞,却被凶狠的雪橇犬困住了。

麦克雷迪穿过人群,来到走廊。狭窄的走廊上挤满了看不到战斗情况的人群。他已经想到了办法。那双青铜色的手中握着用来给飞机引擎加热的喷灯。他打开阀门,“嗡”的一声,喷灯射出耀眼的蓝色火焰。雪橇犬纷纷退避。

“巴克利,找一截电缆。哪怕烧不死它,总可以电死它。”麦克雷迪声音中透着胸有成竹的威严。巴克利立刻拐弯跑进通往发电厂的走廊,诺里斯和凡·沃闻声也行动起来。

巴克利找到了埋在走廊墙壁中的配电柜电缆。半分钟后,他拿着一截砍断的电缆回到战场。凡·沃吼道:“电来了!”应急柴油发电机猛然开动。诺里斯骂骂咧咧,手指麻利地分开线缆,接入发电机的引入线。

狂怒的怪形陷入了重重包围,睁大凶残的红眼,满怀恨意地号叫着。狗群后撤,散开围成了半圆,嘴里滴着血,龇着白晃晃的牙,凶狠又兴奋地嗷嗷叫着。麦克雷迪警觉地站在走廊拐弯处,手中拎着嗡嗡作响的喷灯,随时准备出击。巴克利经过时,他挪开了几步,眼睛始终盯着怪形,瘦削的青铜色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。

诺里斯的声音从走廊那边传来,巴克利冲了上去。他已经把这一头的电缆用胶布裹在一把雪铲的长柄上。手柄末端横着绑了一根木棒,隔开两边的导体。裸露的铜通上二百二十伏的电,在汽灯下发着光。怪形哀号着左冲右突。麦克雷迪跳到巴克利身旁。受过训练的雪橇犬仿佛知道了主人的打算。它们的呜咽更加尖细,放轻脚步慢慢靠近。一只浑身漆黑的阿拉斯加犬突然暴起,狂叫着扑向被困住的怪形,挥出*刀般锋利的爪子。

巴克利扬起通电的冰铲一通猛击。怪形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,身上开始冒烟,走廊弥漫开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,越来越浓。走廊那一边,发电机持续的隆隆声被尖叫盖了过去。

怪形的红眼蒙上了一层阴影,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。身上不知是手还是腿的部位开始颤抖、抽搐。巴克利收回铲柄,狗群一拥而上。怪形瘫倒在雪地上动弹不得,任凭尖利的牙齿将它撕碎。

盖瑞环视着拥挤的房间。房间一共三十二个人,有的紧张地靠着墙壁,有的局促地坐在地上休息。房间太小,大多数人都得站着,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。除了五个正在给雪橇犬缝合伤口的队员,营地的全部成员都在这儿了。

盖瑞开口说道:“大家都到齐了。你们中只有少数人亲眼看到了刚才的情形,但桌上那东西现在的模样大家都看见了,所以对整件事应该有了大致的了解。如果有谁还不曾见过的话,我这就……”他把手放在防水油布上。怪形烧焦的肉发出呛人的臭味,从油布缝隙中飘出来。人群一阵骚动,阻止盖瑞掀开油布。

“看样子,夏洛克不能再当领头犬了。”盖瑞转头看向桌上的怪形,“布莱尔想对尸体做更细致的检查。而我们想知道这东西现在的情况,是不是真的死了。”

柯南特咧嘴一笑:“认为它还没死的人,今晚守着它过夜吧。”

“好了,布莱尔,给大家说说,这怪形究竟是什么玩意儿?”盖瑞问。

“存在这种可能:它真正的模样究竟是什么,我们谁都没见过。”布莱尔看着油布,“我们最初见到的形象,也可能是它模拟的,模拟对象就是建造那艘飞船的智能生物。但我不赞同这种看法。我觉得这就是它真实的样子。去过走廊拐角处的人亲眼看见了怪形干的好事,其结果现在就躺在桌上。显然,解冻苏醒后,它立刻开始环顾四周。几千万年过去了,如今的南极跟它被冻住时一样冷。它还处于半解冻状态时,我从它身上切下了一些身体组织。据我的观察,它应该来自一个比地球更暖的星球。如果保持原来的生命形态,它是无法抵御严寒的。地球上没有哪一种生命形态可以在南极大陆的冬天活下来,最能适应这里的低温的就是雪橇犬了。怪形发现了它们,不知用什么办法接近、干掉了夏洛克。其他狗嗅出了它的气味,或者听到了动静,我说不清楚。总之,它们狂性大发。没等怪形动完手脚,它们就挣脱锁链,展开了凶狠的攻击。我们见到的这东西,一部分是夏洛克,另一部分则是我们最初发现的那个怪形,只是好像融化了一样,变成了基本的原生质。夏洛克只剩下了一半——不可思议地是,这一半居然还活着——另一半已经被怪形果冻似的原生质吸收了。

“受到雪橇犬攻击时,怪形变异了——变成了它能想到的最适合战斗的形态,应该是某种外星野兽。”

“变异?”盖瑞打断他的话,“怎么办到的?”

“任何生物都是由果冻状的原生质和亚微观层级的细胞核构成的,细胞核控制着原生质。细胞就像原子,虽然原子的大部分体积来源于电子,但性质却由小小的原子核决定。

“这头怪物只是自然界生物法则的一个变体,其实并没有太超出我们的知识范围。这样的变体符合逻辑,是生命的常态,而且同样符合自然法则:细胞由原生质组成,性质则由细胞核决定。

“只不过在这个怪形身上,细胞核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控制细胞。当它消化夏洛克时,它会研究夏洛克的每一个细胞,精确地模拟出来。在怪形已经完成了模拟的部分,其细胞变化成了狗的细胞。只不过,它们还没有狗的细胞核。”布莱尔掀起防水油布的一角,一条被撕裂的灰白色狗腿僵直地伸了出来。“其实这根本不是狗腿,只是怪形的拟态。但我有相当的把握,怪形的细胞核也会这种障眼法,能把自己打扮成狗的细胞核。只要有足够的时间,到头来,可能连显微镜也无法分辨。”

“那么,”诺里斯恶狠狠地问道,“如果它时间充足,会怎么样?”

“那它就会变成一只狗。其他狗会接受这个伪装者,我们也一样。任何仪器——显微镜,X光,或是别的什么——都无法鉴别它的真伪。这是一个拥有极高智力的物种,已经知晓生物学最深的秘密,并化为己用。”

“变成狗之后,它打算干什么?”巴克利看着隆起的防水油布问道。

布莱尔不自在地笑笑。风吹动了他秃头上的一圈头发。“我想,应该是接管这个世界吧。”

“接管世界?单枪匹马?”柯南特倒吸一口凉气,“孤零零一个,在这个世界上当个独裁者?”

“不是这么回事。”布莱尔摇了摇头。手中玩弄的解剖刀掉在地上,他弯腰去捡,说话时,人们看不见他的脸,“它会生息繁衍,占据整个地球。”

“生息繁衍?它能无性繁殖?”

布莱尔摇摇头,咽下一口唾沫。“它不需要繁殖。它有八十五磅重,夏洛克重九十磅。异化之后,它成了夏洛克,但最初的那八十五磅仍旧是最初那八十五磅,可以用来变成,呃,比如说杰克吧,或者切努克。不光是狗,它能模拟任何生物,也就是说能变成任何生物。到了南大西洋,它可以变成一只海豹,兴许是两只海豹。这两只海豹可能会共同杀死并消化一头虎鲸,然后再变成虎鲸——或者一群海豹。也许它们还会变异一只信天翁或者贼鸥,然后飞往南美洲。”

诺里斯轻声诅咒:“它每次吃进去什么,就能变成什么……”

“而且最初的身体保持原封不动,可以随时寻找新的异化对象。”布莱尔接着诺里斯的话说,“没有什么能够杀掉它,它也不会有任何天敌。虎鲸要消灭它,它就变成虎鲸。如果它是一只信天翁,有一只老鹰想吃掉它,它就会变成一只老鹰。上帝啊,它甚至能变成一只雌鹰,筑巢产卵!”

“你确定这头来自地狱的家伙真的死了?”库柏医生轻声问道。

“谢天谢地,它的确已经死了。”布莱尔吸了一口气,“他们把狗赶走之后,我用电棒足足电了它五分钟。不仅死了,而且——熟了。”

“万幸我们是在南极洲,除了这些狗,没有其他动物可以供它模拟。”

“还有我们。”布莱尔咯咯地笑起来,“它也能模拟我们。南极大陆没有食物,狗不可能长途跋涉四百英里到达南极洲附近的海洋。这个季节也没有贼鸥和企鹅。没有任何动物可以走那么远的路去海边,但我们可以,因为我们的大脑足够发达。你们还不明白吗?要想离开这儿,它非得变成我们不可,非得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不可。这样它才能驾驶我们的飞机,只需飞行两个小时,它就能异化成地球上的任何物种,统治世界了——只要它异化成我们!

“好在它并不知道。它还没来得及发现这一点,就匆忙找了一个跟自己体型相近的动物开始变形。瞧,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。要解决这个困境,唯一的希望就是大家都困在这里,谁都走不了。你们没看见,但我已经做完了,处理好了。我砸碎了所有的永磁发电机。现在飞机无法起飞,什么都无法离开了。”布莱尔疯狂地笑着,然后倒在地板上哭了起来。

凡·沃打开大门急冲出去,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。库柏医生镇定地把布莱尔平放在地上,去他的办公室拿来一管针剂,注射进布莱尔的手臂。“醒来以后,他会好起来的。”麦克雷迪帮库柏医生把布莱尔抬到附近的床铺上,“前提是我们能让他相信,那个怪形真的死掉了。”

凡·沃回到房间,胡乱捋着金色的大胡子。“我就知道生物学家做事没那么干净彻底。他漏掉了第二贮藏室的备用发电机。没关系,我已经把它们全部砸烂了。”

盖瑞点点头:“我在想无线电。”

库柏医生哼了一声,“你认为它会通过无线电波跑到外面去吗?关掉无线电马上会招来救援队。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正常联络,但绝不透露消息。我想……”

麦克雷迪担心地看着库柏。“会不会像传染病一样,任何沾上它的血的人……”

库柏摇了摇头,“布莱尔遗漏了一点。它确实可以随心所欲地模拟别的物种,但在某种程度上,它依然保有自己特殊的化学构造和代谢特征。如果没有这些的话,它就和一只普通的狗无异了。它现在依然是一只异化狗。所以,我们可以通过血清测试认出它来。既然它来自另一个世界,它的化学构成必定与我们完全不同。它身上的细胞,比如血液细胞,必定会被狗或人的免疫系统当作病菌来对待。”

“血……它的异化体也会流血吗?”诺里斯询问道。

“当然了。血没有什么神秘的。不同血液之间的差别仅仅在于含水量和结缔组织之间的比例。这些变异体都会流血。”库柏肯定地说。

布莱尔突然从床铺上坐起身来。“柯南特……柯南特去哪儿了?”

柯南特走过去:“我在这儿。怎么了?”

“真的是你吗?”布莱尔咯咯笑起来,接着倒在床上,继续无声地笑着。

柯南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。“什么?什么真不真的?”

“你还是你吗?”布莱尔爆发出一阵大笑,“你真的是柯南特吗?要知道,怪形想变成人,而不是变成狗……”


  库柏医生疲惫地从床铺上坐起身来,仔细地清洗皮下注射器。布莱尔终于不再大笑了。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,清洗声显得特别响亮。库柏看了看盖瑞,缓缓摇头。“恐怕一切都没用,没办法让他相信怪形已经死了。”

诺里斯茫然地笑了笑,“我都不大相信呢。该死的麦克雷迪。”

“麦克雷迪?”盖瑞不解地看向麦克雷迪。

“噩梦。”诺里斯解释说,“发现那个怪形后,我们在第二营地做了一些噩梦。对此,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论。”

“什么理论?”

诺里斯不安地晃来晃去,“这个生物并没有死,只是生命的进程大大变慢了,许多年后,它仍能微弱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,以及我们的出现。我梦见它能模拟别的东西。”

库柏哼了一声:“你梦想成真了啊,它确实能。”

“别这么混蛋。”诺里斯恼怒地说,“我不只是担心这一点。在我的梦里,它还能读取我们的思想。”

“这有什么。”库柏朝睡着的布莱尔努努嘴,“我们在这儿陪着一个疯子,你却在为噩梦烦恼。”

麦克雷迪慢慢摇着他的大脑袋:“你知道,柯南特之所以是柯南特,不仅是因为他的样子——我们知道样子可以模拟——还因为他的思维,他说出来的话,他行走站立的姿势。要成为柯南特,不仅要模拟他的身体,还要知道他的思维和习性。你们对怪形的威胁觉得无所谓,是因为即使外表像柯南特,它的思想还是原来那个异形,不可能像人类一样思考和说话,根本没办法骗过我们。你们觉得怪形变成我们这个想法很荒谬,因为它与我们太不一样了,它没有人类的脑子。”

“我以前就说过,”诺里斯看着麦克雷迪,“你总是在最不招人待见的时候说最不招人待见的话。能不能行行好,别琢磨你那套理论了,好吗?”

脸上有疤的科考队厨子金纳一直站在柯南特身旁。他忽地离开,穿过拥挤的房间,钻进他的厨房,动静很大地打扫火炉上的灰烬。

库柏医生低声说道:“仅仅模拟生物的外表对它没有任何好处。它还得理解那个生物的感受,熟悉它的应激性。它不是人类,它的模仿能力超出了人类的极限。如果加以训练,一个优秀的人类演员可以模仿他人的举止。但没有哪个演员可以以假乱真,在这个没有个人空间的南极营地里骗过所有伙伴。这需要神一样的演技。”

“喂,你也开始胡思乱想了吗?”诺里斯低吼道。

站在房间一头的柯南特脸色苍白,愤怒地瞪着库柏。众人远远地避开他,挤在房间的另一头。“行了,你们两个聪明人能不能闭嘴?”柯南特的声音颤抖着,“你们把我当什么了?显微镜下面供你们解剖的标本?用第三人称讨论的某种讨厌的虫子?”

麦克雷迪望着他,他松开扭在一起的手:“我替大伙代笔写封信如何:我过得棒极了,真希望你也在这儿。签名:每个人。”

“柯南特,如果你觉得难熬,瞧瞧其他人吧。有件事,你比我们大家都强:是不是怪形,只有你知道答案。告诉你,眼下的大本营里,最让人害怕、最受尊敬的人,就是你。”

“天啊,要是有面镜子就好了,让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眼神。”柯南特说,“别捧我了,行吗!你们到底打算拿我怎么办?”

“库柏医生,你有什么建议吗?”队长盖瑞直截了当地问,“目前的情况的确很棘手。”

“哦,是吗?”柯南特暴躁地说,“到我这儿来,看看我对面这群人。老天哪,跟刚才挤在走廊拐角的那群雪橇犬一模一样,恨不得撕了我。本宁,你能不能放下那把该死的冰斧?”

那个航空机械工吓了一跳。冰斧掉在地上,斧刃发出响亮的叮当声。他弯腰捡起斧头,提在手里,棕色的眼睛窘迫地偷瞄着人群。

库柏坐在靠近布莱尔的床铺上,木板床嘎吱作响,在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。走廊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狗吠,随即是驯狗员紧张的安抚声。沉默良久之后,医生道:“正如布莱尔之前所说,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,用显微镜检验细胞不管用。不过,血清测试还是可行的。”

“血清测试?怎么测?”盖瑞队长问道。

“给一只兔子注射人类的血液,这对兔子来说无异于注射*药。持续加大剂量的话,这只兔子就会产生人血抗体。这时,如果从它体内抽取少量血液,单独放在试管里,再加入人类的血液,我们就会看到明显的排异反应。如果加入的是奶牛或者狗的血液,或者其他任何蛋白质,只要不是人血,都不会有反应。这个实验相当可靠。”

“医生,哪里有兔子呢?”诺里斯问道。“澳大利亚有,但我们没时间过去弄一只。”

“我知道南极洲没有兔子。”库柏点点头,“兔子只是泛泛而谈。这个实验可以使用任何动物,比如狗。但这需要几天的时间。狗的体型比较大,需要的血量也大些,得有两个人献血。”

“我行吗?”盖瑞问道。

“加上我就够数了。”库柏点点头,“我马上去准备这件事。”

“测试之前这段时间,我们拿柯南特怎么办?”金纳问道,“要我为他做饭,我宁愿走出那扇门,直奔罗斯海。”

“他可能还是人类……”库柏说。

柯南特破口大骂:“人类!还可能是人类,你们这些王八蛋!你们当我是什么?”

“是个怪物。”库柏厉声道,“闭上你的嘴,给我好好听着。”柯南特脸上没了血色,重重地坐在床铺上。“我们完全有理由质疑你的人类身份,只有你才知道自己是什么。在确认之前,我们会把你关起来。如果你真的不是人类,你比可怜的布莱尔要危险得多。布莱尔也得关起来。我猜他下一步准备把你干掉,再干掉所有的狗,甚至我们所有人。他醒来后会认为大家都不是人类了,而且这个想法永远不会改变。让他死掉可能更慈悲些,只是我们下不了手。他会被关进一个房间。你可以待在宇宙射线舱,陪着你的射线探测器,反正你平时也在那里工作。好了,还有几只狗等着我去缝合伤口呢。”

柯南特恨恨地点点头:“我的确是人类。快点开始那个血清测试吧。你们这副样子真吓人,真希望你们照照镜子……”

驯狗员克拉克扶着一只很大的棕色雪橇犬,库柏开始为它注射人血。盖瑞在一旁焦急地看着。雪橇犬不是很配合。针扎进去很痛,而且今天早上它已经挨过针了,一条从肩膀经过肋骨贯穿半个身子的伤口缝了五针。狗嘴里一枚长长的尖牙折了半截,另外那半截陷在桌子上那个怪形的肩骨里。

“血清试验还要等多久?”盖瑞轻轻按着自己的胳膊问道。库柏用来抽血的针头扎得真够疼的。

库柏耸耸肩:“老实说,我也不知道。我只知道大致方法。以前在兔子身上做过,但用狗还是头一回。狗的体型大,操作不太方便。兔子是更合适的试验对象,而且很容易弄到。在城里,你可以买到很多这种具备人血抗体的兔子,根本不用亲自准备。”

“大家用这些兔子做什么?”克拉克问道。

“大部分用于犯罪学。嫌疑犯说自己衬衫上的血是鸡血,于是警方做个血清测试,让嫌疑犯解释为什么衬衫上的血遇上有人血抗体的兔子会发生反应,在有鸡血抗体的兔子身上却没有反应。”

“布莱尔怎么办?”盖瑞有点疲倦地问,“他睡着了倒是没问题,可一旦醒来……”

“巴克利和本宁正往宇宙射线舱的门上加装门闩。”库柏说道,“柯南特很配合。我猜大家看他的眼光让他更渴望私人空间了。所有人都想要隐私,他终于得到了。”

克拉克苦笑道:“没人想要了。现在大家都想扎堆,人越多越好。”

库柏继续说:“布莱尔也得单独关起来。一旦醒来,他可能会产生疯狂的想法,并付诸行动。听过那个经典的说法吗:怎么防止牛得口蹄疫?

“消灭得了口蹄疫的牛,”库柏说,“以及所有接触过尸体的动物。布莱尔是生物学家,肯定知道这个说法。他担心我们都是带病体。等他的脑袋清醒些了,肯定能想到这种处置办法。他会杀掉营地里的所有活物,再设法阻止贼鸥和信天翁在春天飞过来。”

克拉克挤出一个扭曲的笑。“有道理。如果事态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,把布莱尔放出来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至少我们不用自己动手了结。我们可以现在就约定,等走到了那一步,就这么做。”

库柏轻声笑道:“大本营最后活下来的人——肯定不是人了。我们得解决掉那些不会自行了断的活物。我们没有足够的铝热剂。炸药没太大用处,只会把人炸碎。我总觉得,脱离怪形身体的小块组织都能独立存活,并保留它的生物特征。”

盖瑞想了一下,说道:“既然它能随意改变自己的原生质,会不会直接变成鸟儿飞走?它可以读取鸟类的思想,再模仿它们的身体结构,甚至用不着亲眼看见鸟儿。或者,它还可以模仿它那个星球上的鸟。”

库柏帮助克拉克放走了雪橇犬,然后摇了摇头,“人类研究鸟类已经有几百年了。为了飞起来,我们造了无数模拟鸟儿的飞行器。但模仿鸟类的路子怎么都走不通。人类造出飞机,靠的是摆脱思维定式,开辟出全新的道路。所以,知道个大概和真正了解鸟类的翅膀、骨骼和神经组织,那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。至于其他星球的鸟类,在迥异的地球大气环境中很可能根本飞不起来。再说,大气层稀薄的星球上大概根本不会出现鸟类。”

巴克利拖着一截飞机上的控制电缆走进会议厅,“弄好了,现在宇宙射线舱从里面也打不开了。我们把布莱尔关哪里?”

库柏看着盖瑞:“这里没有可以做生物实验的舱室。该把他放在哪儿呢?”

“东储藏室怎么样?”盖瑞思考了一阵,提议说,“布莱尔能自己照顾好自己,不需要我们盯着吧?”

“他能照顾好自己的,还时刻戒备着我们呢。”库柏肯定地说道,“拿一个炉子、几袋煤炭和一些生活用品过去。再带点工具去修理一下那个地方。去年秋天过后一直没人打理过。”

盖瑞摇摇头:“如果他大吵大闹的话,那地方倒是不错。”

巴克利抬头看着盖瑞:“瞧他现在嘀嘀咕咕的样子,说不定到晚上就会起来大声唱歌。我们怎么睡觉?”

“他在嘀咕什么?”库柏问道。

巴克利摇摇头:“我没有仔细听。你想听的话就去听吧。但是我猜,麦克雷迪做过的梦,那个混球肯定也做过,可能梦见的还多一些。记得吗,我们从第二营地返回大本营的路上,他就睡在那个怪形旁边。除了梦到怪形是活的,他梦中的细节肯定更丰富,而且——该死的——他知道这不全是梦境。至少他会这么想。他知道怪形有微弱的心灵感应力,不仅能读取我们的思想,还能传播它的意识。所以他才如此熟悉怪形的能力。那些梦不是大脑编造出来的,而是怪形向外发射的思维波。就心灵感应那一套来说,我想我们几个大概不像布莱尔那么易感。”

“只能这么解释了。”库柏叹了一口气,“杜克大学的莱茵博士证明过心灵感应的存在,某些人的确更加敏感。”

“好吧,如果想了解更多的细节,去听布莱尔说胡话吧。他已经把会议厅里大部分队员都吓跑了。金纳在稀里哗啦地刷着盘子,叮叮当当地不停歇。如果没有盘子可刷,他大概会摇炉子。

“顺便问一句,队长,既然飞机不能起飞了,到了春天我们怎么办?”

盖瑞叹气道:“恐怕考察活动要搁置了。如今我们不能分散精力。”

“如果我们能活下去,解决这个困境,就算不得损失。”库柏安慰道,“能成功控制住这个怪形,那是了不起的成就。到那时,宇宙射线数据、磁极勘探以及大气研究都可以继续进行下去。”

盖瑞坏笑道:“我刚才在想,应该通过无线电给外面报点好消息,骗过伯德和埃尔斯沃思那伙人,让他们相信研究工作进行得很顺利。”

库柏严肃地点点头:“他们会察觉出破绽的。但像他们那样的人,应该知道我们这么做肯定有特殊原因。我猜,有足够判断力的人会发现我们在撒谎,但会等到科考结束再发问。那些不愿意等的人则不够聪明,不会发觉我们的骗局。我们应该可以糊弄过去。”

“但愿他们不会派出救援队。”盖瑞祈祷道,“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,我们得叫人带几套永磁发电机过来。而如果……算了,没什么。”

“如果我们被困住了吗?”巴克利道,“我们可以告诉外界这里发生了火山爆发或者地震。不过人们可能不愿意相信我们全死了,倒是更容易接受那种‘仅一人生还’的剧情。”

盖瑞笑着说:“大家都想知道会不会真是那种结果。”

库柏微笑道:“你认为呢,盖瑞?我还是有信心的。虽然不会太轻松,但我们能解决好的。”

克拉克咧嘴笑道:“医生,你是说信心吗?”


  布莱尔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,不时瞟一眼面前的四个人:身高六英尺、体重一百九十多磅的巴克利,青铜塑像般高大的麦克雷迪,身材矮小但敦实有力的库柏医生,五英尺十英寸高、孔武有力的本宁。

布莱尔蜷缩在东贮藏室最里面的墙角,衣物和其他东西放在房间中央的暖气炉旁,将他和那四个人隔开。他握紧的拳头颤抖着,一副受惊的样子。灰白的眼睛不安地盯着前方,秃顶的脑袋不住地微微晃动。

“我不想让任何人进来,我自己做饭吃。”他紧张地说,“金纳可能还是人类,但我不能冒险。我要活着离开这里,你们送来的任何食物我都不会吃。我要吃罐头,密封好的罐头。”

“好吧,布莱尔,今晚我们就送来。”巴克利向他保证,“这里有煤炭,火也升起来了。我来列一个单子……”巴克利朝布莱尔走去。

布莱尔赶忙挪向房间更深处。“你这个怪形,离我远点,出去!”他全身颤抖,手在墙上捶打着,似乎想打出一个洞钻出去。“离我远点,远点……我不会让你们吃掉的……不会的……”

巴克利停了下来,后退两步。库柏医生摇摇头,“让他一个人待着吧,我们也可以轻松不少。得把这扇门修牢实……”

四人走出房间。本宁和巴克利立刻开始工作。在这个没有私人空间的营地,门锁少得可怜。于是他们给门框四周钉上螺丝钉,用飞机上多余的控制电缆绕在螺丝钉上绷紧。这些电缆都是拧成一股的钢丝,非常结实。巴克利用钻枪和铨孔锯在门上钻出一个孔,这样不用开门就可以往里面递东西。他们还装上了从大木箱上拆下来的三条铰链、两个搭扣和一对三英寸长的开尾销,这样一来,里面的人绝对打不开门了。

房间里不断传来动静。布莱尔喘着粗气,发疯似的低声咒骂,正朝房门处拖着什么东西。巴克利打开门上的窗口,库柏医生也越过巴克利的肩膀朝里面张望。只见布莱尔把沉重的床铺搬过来抵着房门。现在没有他的同意,外面的人也别想打开这扇门了。

“真不懂这个可怜人怎么会变成这样。”麦克雷迪叹气道,“要是放他出来,他会立即杀光我们所有人。这可不行。那边那个呢,比杀人狂魔还要糟。要是必须放一个出来,我情愿放布莱尔。”

巴克利笑笑:“等你决定放他,我就教你怎么快速弄开这扇门。我们回去吧。”

太阳还没有升出地平线,但已经照亮了北方的云层。白雪覆盖的大地朝北方延展,在金色的云层下闪闪发光。蜘蛛网似的广播发射天线竖立在白茫茫的南极大陆。他们一行人踩着雪橇,朝两英里外的主营地进发。风裹挟着雪片,吹过雪橇,打着旋飞向天空。雪橇下的雪像沙子一样干燥而坚硬。

本宁苦涩地说:“春天来了,多好啊。我盼着离开这个雪窝子好久了。”

“我可不盼望春天。”巴克利咕哝着说道,“再过几天,你就会尝到春天风雪的厉害了。”

“库柏医生,在狗身上的实验进行得怎么样了?”麦克雷迪问道,“有结果了吗?”

“才三十个小时,哪有那么快?今天刚给狗注射了我的血液,还要大约五天才能出结果。我不知道怎么加快进程。”

“我一直在想,如果柯南特真的异化了,为什么会在怪形逃脱之后立刻通知我们?不是应该先等等,让它有足够时间恢复活力吗?”麦克雷迪问道。

“怪形是很自私的。难道你认为它会考虑更高的目标吗?”库柏医生指出,“我猜,它的每一个异化体都只会考虑自身。所以,如果柯南特被异化了,他只能这么做,这样才能保住他自己。可是,柯南特的性情一点没变呀。或许他没被异化,那些性情真的是他自己的?但话又说回来,真正完美的模拟,自然会把柯南特的个性模仿得惟妙惟肖。柯南特会怎么做,它也会怎么做。”

“唉,诺里斯和凡·沃就不能测试一下柯南特吗?如果怪形比人类聪明,它掌握的物理学知识就会比柯南特更多,这样就能识破它的伪装了。”巴克利建议道。

库柏疲倦地摇摇头,“不行,它能读取人的思维,所以没法给它设陷阱。你这个主意凡昨晚就提出来了。他希望怪形能解答一些他一直头疼的物理学难题。”

“这个四人一组的主意真妙。”本宁看着同伴们,“大家互相盯着,看别人有没有古怪。真是个团结友爱的团队啊。小心翼翼地观察别人,同时留意着别人的眼光。当然,我也一样。我有点明白柯南特的感受了。”

“目前看来,怪形肯定是死了,只有柯南特还有一点问题。对其他人,我们完全不用怀疑。”麦克雷迪缓缓说道,“‘四人一组,绝不单独行动’,这只是谨慎起见。”

“说不定这个措施会升级成四人一张床。”巴克利叹口气,“我以前还抱怨没有私人空间,现在可好……”

一支灭菌玻璃试管里装了半管淡*色的液体,没有人比柯南特盯得更紧了。库柏医生加入了五滴从柯南特手臂抽取的血液,轻轻摇晃,然后放进一个装着温水的烧杯。温度计显示出血温,恒温器滴答作响,随着指示灯微微闪烁,加热盘开始变热发红。

试管中渐渐出现一块块白色沉淀,在淡*色液体中如雪花般下沉。柯南特重重地坐在床铺上,像孩子一样抽泣起来:“六天!整整六天啊,我一直害怕这个试验不靠谱……”

盖瑞默默地走过来,拍拍他的背。

“这个实验绝对可靠。”库柏医生说,“这条狗有人血抗体,血清出现反应了。”

“这么说,柯南特没事?”诺里斯激动地说,“那个怪形真的死了?不会再活过来了?”

“柯南特是货真价实的人类,”库柏肯定地说,“那个怪形也确实死了。”

金纳疯狂地大笑。麦克雷迪转过身,在他脸上狠狠打了几巴掌。厨子笑着、哽咽着,接着哭了起来,坐在床上摸着脸,嘟哝着感谢上帝:“我真害怕啊,吓死我了……”

诺里斯苦笑道:“你这个蠢货,你以为我们不怕吗?你以为柯南特不怕吗?”

会议厅猛地热闹起来,变得喜气洋洋。人们亲热地围着柯南特,用大得不正常的声音说说笑笑。有人建议去滑雪,一群人应声去取滑雪板。还有布莱尔呢。他大概也会好起来吧。大家乱哄哄地涌出营地去释放布莱尔,笑声混着雪橇的碰撞声。走廊那一边,雪橇犬也感受到了人类的兴奋,叫唤起来。

医生仍在摆弄试管,测试各种溶液。坐在床边的麦克雷迪第一个注意到他不对劲。试管中是淡*色液体,夹杂着白色的沉淀。医生的脸色比这沉淀物还要苍白,泪水从惊恐圆睁的眼里向下滑落。

麦克雷迪感到一把冰冷的尖刀扎进他的心脏,让他的胸腔结了一层冰。库柏医生抬起头来。

库柏声音沙哑:“盖瑞,你过来一下。”

盖瑞觉察出了问题,立即走了过去。会议厅瞬间安静下来。刚刚从椅子上起身的柯南特抬头望过去,蓦地僵在那儿不动了。

“盖瑞,从怪形身上采集的组织——也会产生沉淀。这个实验什么都证明不了,除了一点:它证明狗身上有怪形血液的抗体。为这个实验献血的人是你和我,盖瑞。所以,我们中有一个是怪形。”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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