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极贼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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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最好的工作遭遇最杂的人性,每一缕阳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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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报

对爱书人来说,这个世界上“最好的工作”的列表里,一定有图书馆管理员这一项。但是,如果前面加个限定词“监狱”,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——在特殊环境下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因为书变得更贴近,还是更疏离?

毕业于哈佛大学的阿维,是别人眼中一个从不逾矩的模范生,人人都把他当作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样。然而,这一切在他毕业后戛然而止,命运彻底抛弃了他。某天,阿维无意中看到一则监狱图书管理员的招聘启事,处于人生低谷的他突发奇想,渴望从这个特殊的场所找回人生的意义。同样希望找回人生意义的,是那些身陷囹圄的人。那些深深压抑在各自心底的故事,能否因为一座小小的图书馆和友善的管理员而拥有释放的途径?

阿维·施泰因贝格/文

我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多管闲事。于是,我想到了一个办法,这个办法或许能够帮助杰西卡。她年近不惑,只有一个儿子,现在十八岁了,被遗弃时还不到两岁,当时她也只有十八岁左右。他们的人生际遇将他们带到这里,这个自我封闭的世界里,只隔着一扇窗户,就能看见彼此。

其实,他们还可以更靠近彼此。在一个地方,他们几乎能触摸到彼此,那就是图书馆。虽然无法在同一时间段出现,但这是他们能共同享有的地方。不同于推去牢房的手推车,这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,充满了无限的可能。

或许,就像把图书当作信箱,监狱图书馆还可以有一个独特的临时功能:让失散的母子相认,重建母子深情。

杰西卡回来上课后,我调整了全班的座位,让大家离窗边更近了,杰西卡的座位是精挑细选的。上课时,她可以从十一楼往下俯瞰,看她儿子在操场上散步、投篮、和狱警聊天。她也信守承诺,完成我的作业,参与课堂讨论。

我也与时俱进,将窗外与教学相结合,让女人们观察并描写窗外的风景。此前,我给男囚班也布置了同样的作业,让他们描写监室窗外的景象,取得了不错的效果。一个犯人用画家细致入微的眼光(失恋者的唯一优点),描写了一幅凄凉的景象。那是二月的一个黄昏,朵朵明亮的白云笼罩着整座城市,天空开始下起雪来,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,慢慢飘落。当时一定是砭骨的零度。这个犯人透过朝向监狱正面的窗户,看见了刚才带着五岁儿子来看过他的女人——她此时正牵着儿子,和她的新男友一起往外走。他们突然停下脚步。她对新男友说了些什么。他俯身拉开她手提包上的拉链,拿出一条围巾给她。这个犯人认出这条围巾正是自己送给她的。紧接着,新男友用手指理了理她的头发,为她系好围巾,拉上包包的拉链。之后,那三人一起离开了。他说,目睹这亲密的时刻,虽然短暂,却足以摧毁他。他哭了,他承认自己哭得像个“小孩”。

杰西卡忠实地描述她从窗户看到的景色。鸽子、海鸥和各种小鸟,她羡慕这些大胆的小生灵(有时大胆到无法无天);她描写了天空、月亮、云朵和她看到的一切,除了楼下操场上的儿子。

矮冬瓜说她“没有心情”看窗外的风景。这种情况并不少见,犯人们对朝向外部世界的窗户常常有一种矛盾的心理。从监狱窗户向外看,内心很难保持平静。站在塔楼高层的犯人不仅能看到操场,还能看到监狱外面的世界,看到这座城市的建筑,甚至街道的美景。这一切看似唾手可得,却只是在无情地提醒着,他们永远也得不到。皮茨曾在图书馆里告诉我,他的窗户是面向操场的,这让他觉得很开心。在监狱里的时候,他不想看到外面的世界。

然后是塔妮莎,一个十九岁的帮派女流氓,也是图书馆的常客。在她入狱的第一周,窗外的景色激发了她的灵感,让她想以此写一本书。从塔楼监室的窗户,她可以眺望远处她所生活的那个小区。以前她从未见过小区的全貌,现在却尽收眼底,还是一幅全景图,将她的一生定格在这一小小的窗格中。那里有她时常出入的教堂,日常走过的街角,念到一半辍学的高中;那里住着她的朋友,住着她的死对头;那里曾发生过枪击,而且她目睹过;曾有一个无家可归的瘾君子,跑到她住的地方买毒品,却不知毒贩子竟是自己未成年的女儿。曾经的一切,突然之间变得那么遥远,渺小而安静。从旁观者的角度,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,给了她抽离其中的体验。这个全新的视点,这个全新的视角,让她过去的人生变成了故事,让那些地方都变成了陌路。于是,站在塔楼里的她,变成了一个叙述者。她告诉我,从窗户里看到自己生活过的街道后,她立即翻开记事本,不停地写着,一直到熄灯为止,一口气写了四小时,而且每天如此。

在一次窗外有感的写作中,穷鬼将监狱比作旅馆。有时,她喜欢想象自己是在旅游,住在一家不错的旅馆里,等待着客房服务,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。而实际上,她从来没有住过旅馆。一扇牢窗竟能激发这么多视角,而且各不相同。这令我惊叹不已。

我们读柏拉图《理想国》中的洞穴寓言,以此为敲门砖,引入这些窗外有感的作业。苏格拉底将世界想象成一个洞穴,所有居民都是被枷锁禁锢的囚徒,“只有当身后的火把在燃烧,将影子投射到对面的石壁上,他们才能看到自己或别人的影子”。这些囚徒对现实的认识从根本上就是扭曲的,但他们却意识不到这一点。课上,我们着重于讨论这个问题如何反映了真实的监狱生活,犯人们很容易就将它与自己联系起来。其中一位说,他们的生活近似于“看见问题”。

真实的监狱确实有不少铁窗。这项窗外有感的作业,变成了对柏拉图“看见问题”的补充:即使是在监禁的情况下,只要给囚犯一扇窗,视野就会更开阔。这也是为什么,一些犯人不想看窗外;而那些勇敢地看向窗外的犯人,会更加生动地看见这个世界,比来探视的访客看得还要真切,所见之物也和他们不一样。

这让我更加好奇,杰西卡到底看见了什么。

我不想再用随堂测验从她的字里行间寻找答案,而是决定开口问她。某天下午课后,她似乎想对我说什么。我们站在窗前,她向我指了指她的儿子,他正在打篮球。我问她,如何确定那是她的儿子。她说,她外面的朋友认识那个男孩,还特意告诉过她,他也会被关进这里。

她告诉我,她不相信其他女人能“管住嘴”,所以才从不在课上写他,但她很乐意告诉我。他曾是一个快乐的孩子,对谁都很友好,身体长得比别人快,很有爱心,有点儿调皮。长大了也还是这样,一点也没变。光是看着他在操场上玩,看他和别人走在一起大笑的模样,她就知道这些年来,他的心性从没变过。大家看起来都很喜欢他。她早就知道他长大以后,会是个讨人喜欢的男人。还有,他长得可真帅气。说到这里,她有点儿哽咽了。她感谢上天的眷顾,让她的儿子经历了那些不幸后,依然能保持快乐。她不想让他和她一样,永远困在监狱里。这就是她所能说的,最后她哭了。然后,她近乎自虐地咽下所有悲伤,收起一切情绪。她还说她会在梦里见到他。

“就在我的梦里,”她说,“他在监狱操场上打篮球。”

那里没有其他人。他穿的不知是不是狱服。四周一片静好。这个男孩不骄不躁的。不知怎的,她能感觉到,他在这里很快乐。阳光是紫色的,洒满整座篮球场。他熟练地做出一连串动作,像在结冰的池塘上轻快地滑冰。他时而运球,时而做假动作,晃开隐形的对手,跳跃,投篮,没中,抢下篮板,一跃而起,在空中定格片刻,球离开手心,划过空中,落入篮筐。一气呵成,像在跳舞。身体随心而动,无拘无束。篮球像有灵魂,如云朵般轻盈,来去自如,一会儿飞到他手上,一会儿又飞走。梦中男孩的呼吸声和篮球的弹跳声交织在一起,如此美妙动听。吸气、运球、呼气、运球。黄昏时分,篮球发出“哗”的低响,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,唰的一声空心入网,像清风吹过树林。她听见了这个声音,感觉到它从唇边掠过。此刻,她与他同在,呼吸着相同的节拍。

她说,这种共同呼吸的感觉很熟悉。当他还在她肚子里时,她就曾有过这样的梦,只是它们太久远了,久到她记不清梦里的感觉。

监狱里的图书馆

Runningthebooks

阿维·施泰因贝格/著

张玫瑰/译

酷威文化·四川文艺出版社

原标题:《当“最好的工作“遭遇最杂的人性,每一缕阳光都是支撑他们读与写的动力

此刻夜读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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